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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书屋 > 都市小说 > 绝命交易 > 第六十八章 宋麟 2
  医疗事故过后一周,逝者家属和院方还在因为赔偿问题而周旋着:家属痛失至亲,按说要多少都弥补不了他们内心的伤痛,可逝者大出血,羊水栓塞,抢救无效,责不全在医生,所以见惯了太多生离死别,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盈利的医院,即使再同情,也不能悉数赔偿--较之与家属提出的150万,院方理智地表示只能是30万左右。
  家属一听30只是150的五分之一,顿时怒气冲天,宣扬要将x市医院告向法庭的同时还不知从哪招呼来三个壮汉天天守在医院等待随时闹事。
  那时已经是2012年的初冬,天虽不寒,但昼夜温差已经拉的极大,一到下午五点多,凉意就开始有些侵骨。
  我为了向我爸展示我的敬业精神,已经连续十几天素面朝天,硬从早六点坚持到晚七点。一天,我走了几间病房,写了几个病例,看了几部电影,打了一会儿游戏,又趴在桌上醒醒睡睡消磨了几个小时,最后觉得实在无聊透顶,就将一头乱发随意扎了,披起大毛衫,自己给自己下了班。
  刚刚下到一楼的大厅,那三个等待闹事的壮汉突然上前将我围住,其中一个说:“这就是院长的女儿。娘的,视人命如草芥的烂地方,以为躲着不出现就可以当事情没发生吗?!我今儿个就让那人面兽心的东西品尝一下什么叫因果报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人伸手就在我左脸上扇了一巴掌。
  医院雇佣的那几位保安,又老又怂,平时呵斥弱者一个比一个底气足,彼时看见守候多日的壮汉们终于爆发了,一副不敢惹的样子,远远躲在旮旯里打电话。
  我怒气冲冲,扒拉开围观的几个人,迅速闯进一诊室提了把椅子出来,正要甩向那打我之人,突然宋麟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还穿着一周前那件深蓝底印花衬衫,黑色休闲裤好像也是一周前的那条…瞬间,那天他立在家属旁边的画面填满了我愤怒的脑海--难不成这群人是在他的指导下才认出了我是院长的女儿?!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隔着几层人,宋麟一开始还带着盈盈笑意的脸,看到我怒气横生的提着一把椅子立在人群中,面色顿时严肃地扒开人群上到我跟前,正要开口,已被怨气左右的我霎时提起手中的凶器,闪电般地拦腰一下,甩向了宋麟。
  那打了我且已经做好了防御对策的壮汉被我临时改了攻击目标这一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收回迎战时所摆下的pose。了解事情缘由的人们不停地窃窃私语,这儿一句,那儿一句地向不知情的围观者拼凑着这起由医疗事故而引发的一女单挑数汉的斗殴事件。
  宋麟重重挨了一击,机械地弯了一下腰后,直起身子,调整着由疼痛导致的不太平稳的气息,对着那群大汉和我说:“都先别打,等我一会儿!”
  我们莫名其妙,真的就没再动手,就那么目送着他漫不经心地上了楼。过了十几分钟,宋麟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子回来了。他将紧闭的袋子放在壮汉们面前,冲着人群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再往后扩散一圈。大家虽害怕这场事故殃及到自己,但还是好奇得要命,退后了几步便停下继续观看。
  宋麟笑盈盈地面对这三位大汉,说着“你们先站好,我教你们怎么打女人”的同时就弯腰迅速扒开地上的袋子,双手从里面拽出来几片婴儿纸尿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陆续拍在了三个壮汉脸上。顿时,空气中臭气熏天,再看那三人,脸上均黄哇哇一片。突来的恶心使那三人乱了方寸,一时之间只知道朝着卫生间狂奔。
  等那几人洗完出来,警察到了,我们一行五人齐齐被带到警局问审。还好,时态不甚严重,对方正处伤心期,情有可原,而我和宋麟都有爸,事情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打架事件后,我爸强行将我拖回家和他们同住,且不允许我再去医院。他说:医生这职业除了要救死扶伤累个半死外,还随时有生命危险。
  宋麟那天被他爸领走后,再没出现。我因为误伤他有些不好意思,特地让我爸搞到了他的联系方式,想约他出来,和他郑重地道个歉。可是我打了几次,他的电话始终都处于接不通状态。久而久之,我渐渐地淡忘了那道歉之事,再后来,宋麟这个人也慢慢地在我记忆里淡化了,因为我又将全部精力转移到了和我爸的战斗上。
  医疗事件逐渐趋于平静后,我说服了爸妈,又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可彼时的我,纵是有十万张嘴,也说不通我爸让我重回医院。他已经花重金给我买下了一份不错的工作—x市税务局,具体什么职位我也不记得了。
  幸好,前俩年国家反腐气势汹涌而坚定,还没等我前去任职,被我爸收买之人害怕被当做臭虫烂蝇子之类拍死,于是瑟瑟发抖地将钱给我爸如数退了回来。故此,我又成了x市医院的挂名医生。
  宋麟再次出现在我生命,已经是二零一四年春。那天一早,春寒凛冽,我斗志早已泄尽,已经日上三竿,才懒懒散散出了门。下到地下停车场,刚走几步,我突然看见我车子一旁灯光暗淡处立着一位形销骨瘦的男子。我有点害怕,定了定神正要返回,那人却迅速朝我走来,还喊了一声“蒋卉雯”。我略惊,定睛一看,竟是宋麟。
  宋麟径直走过来,将我拽到怀中,语气荒凉地说道:“我们结婚吧。”
  我恍惚不已,问道:“这一年多你都去哪儿了?”
  “结婚吧,行吗?”
  “我们才见了不到五次面….”我有些好奇这个时而消失,时而出现,时而忧伤,时而喜笑颜开的男人究竟在玩什么套路。
  宋麟不再说话,将我放开,盯着我的眼睛,说道:“我知道我们还不够熟悉,你愿意浪费点儿生命了解我吗?”
  我看着他满身的颓唐,一脸的胡茬,心不由己地点了点头。
  “陪我吃顿饭吧!”
  “好。”我心神僵硬,只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当初我也是在王智泽答应了我的求爱后才肯跟着他一起去吃饭…
  那天宋麟心情极差,还没吃东西就已经醉得一趟糊涂。我问他为什么总是神出鬼没。他冷笑着说:“我去见了我的母亲。”
  我惊奇不已,他的母亲不是杨林吗?!难道……
  “想听故事吗?”宋麟看出我的疑惑,说道:“杨林并不是我的生母。”
  “我是在十四岁时才知道的,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杨林生的。你知道吗,宋龙以前叫宋麒,宋麒叫宋麟。后来我到了他们家,他们各自施舍,给我让了一点位置。”宋麟苦笑着,满眼的自嘲。
  “我父亲回到x市创业后,才有的我。他不敢和杨林坦白,骗她说我是捡到的。可是我越长越像父亲,再加上周围人的议论,杨林终于怀疑了。她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我真的就是宋邵辉的亲生儿子。从此以后,杨林对我态度大变,两个哥哥也是,对我也不如从前那么好了。”
  “b市那边流言不断,杨林住不下去了,于是舍下那边的一切带着我们来x市了。在这边,外人没人知道我们家的底细,都羡慕我们这其乐融融的一家。可一关起门,他们娘仨千方百计地排挤我,生怕我在我父亲的大蛋糕上咬得太多。我不是正室所生,我父亲不好老护着我,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想见生母一面,可我父亲说她已去世;我想知道她的其它信息,我父亲就闭口不谈。那次从警察局出来,我无意听到杨林抱怨说‘从小到大就知道惹事,不如送他回云南好了,待几年再回来,权当劳教他了。要不然下一次就该进监狱了’,于是我猜我生母还活着,而且祖籍在云南。”
  “我父亲得知我要去云南后,脸色骤变,他猜出了我的心思,直截了当地说:‘你母亲是个喜欢清静的人,你不要去打扰她!’”说到此,宋麟又苦笑了一下,看向我道:“你说这世上竟还有人将儿子见母亲这事儿称之为‘打扰’?!”
  我无奈地笑一下,心里说:有的。当初王智泽母亲来见他,我用钱将她打发走--变相地告诉她暂时不要来“打扰”她儿子。
  “我从杨林那里得知我母亲叫云希蓝后,借着旅行的幌子偷偷跑去云南,辗转数次,终于在一个小镇找到了她。我不敢贸然上前相认,于是整整守了一年。她被卖菜的忽悠了几块钱,我随后就挥拳揍几下那欺负我至亲的混蛋;她独自吃力地扛米袋,我佯装过路,替她扛回了家…我父亲洋洋洒洒,到处做生意,赚了那么多,她却过得凄苦不堪。”宋麟眼里已经盈满的泪水,似乎这世间所有的伤悲都趁他张口说话的机会钻进了他的心窝,让他憋得难受至极,最后只好借助眼泪将它们冲刷出来。
  “后来我们‘熟络’了,我了解到她曾经在x市的一个小村子插队,教书,我父亲也在x市下面的一个村子插过队,我猜想他们应该在那时认识的。我想听更多他们的故事,她却面色难看,不想再谈。”
  “当我告诉她我是宋邵辉的儿子时,她伤心欲绝,大喊着叫我赶紧滚。你说什么情况下一个母亲见了儿子才会现出那么厌恶的情绪来?!”我不知,看他那样神伤无助,只好紧握住他放在餐桌上那只无措的手。
  “我当时想不通,有些怨她。回来后从父亲深深忏悔的长谈中我才知道,她恨我父亲,是我父亲强迫了她才有的我。原来我的存在就是我她的耻辱,怪不得她不愿意看见我….我父亲说我母亲年轻时,瘦的厉害,常常宽衣大袍,瞒天过海地挺了六个月,早产,幸好那晚他回到那村子看望她,要是再晚一些,我估计就被她掐死了吧?!”
  我想说点什么,但宋麟所言之事已经超出了我对他的所有想象。我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还没呀呀学语呢,命运就甩给我一本《红楼梦》,且说:“快说,探春和赵姨娘明明是母女,为什么不能相亲相爱?”
  宋麟依旧苦笑着,挣脱我的双手,示意我再吃一点,随即便摇摇晃晃起身走向了洗手间。我呆呆地坐在那儿,盯着面前没怎么动得食物,早餐没时间吃,午餐却吃不下。不一会儿,一位服务生慌张地过来说宋麟已经醉倒在洗手间内,不省人事。
  我赶忙起身跑进男卫生间,顾不得其他男士的诧异眼神,将地上的宋麟拽着坐起。宋麟迷迷糊糊,反身将我紧紧抱住,带些哭腔地唱着:
  蜜蜂做梦是甜甜的,蝴蝶做梦是美美的,月亮做梦是圆圆的,星星做梦是闪闪的……妈妈做梦是柔柔的,我在梦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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