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后勤处理现场的时候，叶苏已经抽完了半包烟，他坐在路边关门的小店门口，随手抛下的烟头散乱地布满了仅有的几级台阶。
楚亦然靠在旁边的墙上，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机，光屏最上方的时间已经一点一滴地跳到了两点四十七的数字，算起来又错过了今天的基础五行灵术课程，而混沌结晶之术专堂也在一个礼拜前宣告结束，自己暂时还没有选择新课程……但胖子可算是牺牲得大了，目测他至少有三个课时要补上。
胳膊上传来微凉的感觉，伤口已经没什么疼痛了，不过破损的衣服毕竟难以被治愈性的灵术之雾所一并修补，这刻不断有凛风灌进来，四月份的夜寒悄然侵袭入髓。
他漫不经心的游移着视线，把余光投注在边上的人身上……在这样昏暗的路灯下，他银灰色的瞳孔依然锋锐如刀，似能割裂周围粘稠的夜色……叶苏好像是对着鬼物有着莫大的仇恨……当然，只要是一个人类，都会仇恨这些把自己同类当做食物的可怖怪物，可是叶苏的仇恨却不太一样，比起厌恶引发的仇恨来说，他的仇恨，更多的像是仇恨本身。
难道，他曾经有什么亲人朋友被鬼物杀死了么……
这时候，前面路口的窨井盖砰然被推开了，后勤人员哼次哼次地提着灯具爬了上来，尽管叶苏和楚亦然已经收拢了那一大滩断肢残骸，可是专业技术尚且不熟练的苏世航同学还是耗费了很久才完成了清理工作，而且在逼仄的下水道里面对着一些猎奇的肉块，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出来以后他便立刻迫不及待地进行了一大波换气运动。
在胖子例行的絮絮抱怨声中，本次任务到此便宣告终结。
叶苏的车停在最起初的地方，三个人只能依靠最原始的交通方式前往那里，所幸追踪的那只魍鼠一直在兜圈子，不然照着之前的距离走起来，只怕天亮都到不了。
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传说中的魑魅魍魉，这让苏世航兴奋不已，他就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一样，不断地发表着自己的感想，从魍鼠的身体构造到路人的惶恐姿态，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像是午夜开了一档单口相声。
楚亦然偶尔还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一下他，但叶苏就显得完全无动于衷了，他一如既往沉默地走在边上，几乎完全融到了四下弥漫的寂静夜色里去了，今夜本是月圆，只是不知何时掩上了厚重的云霾，抬头一望之际，便觉黑暗覆顶压抑至极。
一如……多年之前的某个夜晚……此际思绪开始伸展如蔓而不受控制，于是他觉得有些烦躁起来，便突兀地插进了边上的脱口秀里，“所以……你觉得魍鼠是怎么依靠嗅觉感知世界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苏世航的长篇大论产生回应，受宠若惊的胖子一时很有几分目瞪口呆，连边上心不在焉地保持约定俗成的间歇性回馈的楚亦然都吃了一惊，开始回想刚刚那一段废话里面有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见解。
而有新的听众传来回应，这让胖子更加卖力起来，涛涛不绝地陈述着自己心中临时铺展出的构想，“我觉得吧……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有自己的味道，就像声音有音频，光线有光谱，味道也应该对应着有一张味谱……包括空气和光线，都改有着不同的味道，这些味道的浓郁程度和特性就能够让魍鼠判断自己周围东西的类别和距离……”
为了塑定些让注意力集中的目标，叶苏专心地听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然后对其中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做出了辩驳，两个人有来有往地展开了回合，围绕着一器门怎么感知世界到魍鼠的食物挑选再到魍鼠究竟能不能食用……当然这话题的走向还是由胖子引导的，叶苏只是偶尔冷冽地吐出简短的句子，对他体积庞大的构想进行切割。
楚亦然还是在一边当着听众，不知为何，在听着两人的胡扯时候，脑海里那些压不下的晦暗画面慢慢地竟然都褪去了，心情也开始渐渐放松下来。
“哦，对了……把灵术斗篷还给你。”「鸢之刻」是叶苏托安娜寻来给自己用的武器，但是胸口那一枚名为「斗篷」的徽章却是临时借用的，这里面蓄着四种有关于不同“知感”的灵术调刻，比起「鸢之刻」要来得更加昂贵。
“我的也还给你……”苏世航依依不舍地取下同样的徽章，他这一枚是叶苏本来戴着的，为了让他能够顺利进入地下管道完成后勤工作，这才借给他的……能够屏蔽嗅觉视觉听觉味觉的东西，想想是多么实用啊……不说平时上厕所时候可以用，单是上课睡觉时候就能营造一个完美的睡眠环境。
叶苏伸手接过胖子的「斗篷」，却对着楚亦然挥了挥手，“这枚……就送给你吧，当成是这次任务的报酬了。”说是报酬，其实少年自己也知道，他只是被带着早一点进入梦世的阴暗面而已，比起帮手，不如说是个累赘更实在……不过叶苏向来会把酬劳平均拆分，从不拖泥带水，他想了一想，也就把这枚徽章重新收了起来。
“为什么不送我……”一旁的苏世航却觉得很委屈，自己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处理了一大波凶杀现场，还忽悠了目击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何况之后自己还发表了那么长的真知灼见，连叶苏这个一向毫不在意的人都被吸引了……这么伟大的业绩，居然抵不上一枚「斗篷」？
“你问我要去的那一份新手礼包，换算成上次的任务大概需要7.85次，换算成这次的大概是5.65次……”叶苏瞟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你要慢慢打工还债的意味，“而且，我身上只带了两枚，自己必须随时携带一枚使用，或者可以等下次我置换装备时候，帮你带一枚回来……这样，你就需要再多加1.32次的任务。”
楚亦然小心地把那枚价值1.32次任务的徽章放到带拉链的口袋里，顺便听着胖子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未来卖掉了，他满口答应了叶苏的合同……花明天的钱，圆现在的梦……反正广告都这么说……
三个人就这么慢慢走在深夜无人的小道上，说着话的声音回荡在宁静的巷子里。而天上的云翳也不知何时逐渐飘走，月光如祈，明丽地泼洒下来，照亮了前方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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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南柯学院的时候已经早就过了夜时的午间，先被送回去的苏世航早就开始自己梦世的学霸生涯，不知道在哪栋楼里听着新一轮的讲课。
反正自己唯一的那门课程已经结束，楚亦然也没去教室，他匆匆朝着一个地方赶了过去，一路上只是草草地让小蜉蝣十几倍速地拖拽了一下今夜课程的内容。
看起来似乎还是之前说明的五行相生内容，严老头儿似乎怕现在的学生没法完全理解这样古老玄乎的变化，所以放满了讲课进度，细致地做着些灵术实例演变……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这些学生，早就被网文小说啊游戏什么的洗过脑了，五行相生可谓是最张口即来的俗成设定了……不过老先生能不扯文言，大家也乐得轻松，看看他精妙有趣的灵术操作也是很带感的不是。
大略地看完了火生金的几道灵术组合，楚亦然已经差不多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看起来这里是一片池塘，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将整个池水切割成几个面积大致的部分，边上还插着不同的标牌。这里属于“传送池”，是南柯连接其他几个中国境内梦世初级学院的地方，每个学院都有自己特色的课程和风貌，学生可以自由选择课程学习，获得的学分也是通用的。比如楚亦然现在面前的，就是通往“毕方”的入口，这里的池水清澈如洗，似乎一眼就可以望见底，并且之中还有锦鲤时不时游过，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观景池。
说起来传送池这一设施，是从乙级才对学生开放的，反正最基础的课程哪个学院都有教导，而且太早开放传送……说是对学院的归属感太小……而甲级的新生要是跳进去，只会混得一身湿气……不过虽然如此，也不是没有bug可寻，这一点倒是要感谢唐易学长，虽然这个不靠谱的临时师傅从新年之后就消失了，就像是被年夜活动时候的年兽吃掉了一样无影无踪，但是偶尔楚亦然在qq上问起什么，他还是会做详尽了回答。
比如……现在这样。
心焦地等了好久，才终于来了一个同样要去毕方学院的人，楚亦然装作漫不经心地跟在他后面，等那个不知道几级的学长跃入水面，他也忙不迭地跟着跳了进去——“只要在他没有完全脱离水面的时候，你也触碰到水面，传送机制就会把你们当成是一个完整的人。”
紧贴着自己出现个人无疑让前面那位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没跳完……楚亦然就飞速地跑走了。
直走三百米，左转两栋楼，然后沿着小径逆时针走下去。
是了……就是这里，位于毕方最右侧的燃灵之林，燃灵树这种植物……或者可能不能称之为植物，因为它上面每一片树叶，都是一团跳动着的红色火焰，没有温度却栩栩有形，随着季节变幻着不同的形态。此际冬尽春至，每一节枝杈上刚蕴起明艳的荧光，远望就像是一片绯色灯海。
在这明艳的光霓之下，有一个已经熟悉的绮丽身影靠在最大的那一株枝干上，正捧着一本书在翻动，似乎是注意到某人的到来，她抬起头看过来，对着这里挥了挥手。
“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