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若能成功，则可直捣成周。”芈子郗眯着眼睛道。
“可我等尚不知敌，乃是三军齐动，还是仅一军围我。尚且不敢断言啊，若是只有一军，我部还有一战实力，若是……”颜珂并未言尽，但诸君都听除了弦外之音。
三军，本成周有六军，五年前王子朝西军带三军三万人与西军三万人就在此地较量，让成周元气大伤，到现在仍然不能恢复当年的成周六军之威严。仅仅所剩三军，分散于单氏，刘氏和王室手中，可王匄懦弱，不敢领军。这中军又落到了刘氏手中。若是三军齐出，只有逃亡一条。
“就是不知这刘、单二大夫在朝中对立否，不如还能猜测一二，现在这……”韩郦说着，转头看向了在另一个火堆旁烤火的老头。
“司会徒，现在让你说些实话，你且如实道来”姬则摆了摆手，席地而坐。
那司会徒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走到姬则面前，向姬则施了一礼道“敢问官长，何问？”
“大宰刘卷，与夏官司马单旗关系如何？”姬则看着司会徒的眼睛问道。
司会徒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到“官长可是要听真话？”
“自是真话，若是假话，要汝何用。”蔡人安抽了一半宝剑，厉声道。
“好，小老二不才，便说上一说，这大宰与司马，本是同盟，其歃血为盟，自是为了解宫廷之危。本刘卷者，不为景王所喜，只因其权全过甚，而那单旗，曾谏言于景王，谓之重铸钱币。但因与大臣宾孟有私仇，恐王子朝即位而杀之。”
那司会徒瘪了瘪嘴，看起来像是犯了酒瘾，四处眺望，仍不见酒水，只能作罢接着说道“因此为保性命，迫不得已于刘卷结盟，如今掌权，不过是与刘卷二分朝堂而已，刘卷掌天官，主内政，而单旗掌夏官，主军事。可是，因为本二家分宗周十三邑，各有兵马，谓而天子分一军于韩氏，平衡二家。但兵马都应归夏官调度，此为间隙。”
“也就是说，此二人也有矛盾了？”卫人翟看着司会徒道。
“真是。”那司会徒正了正神色，“不知官长破敌之后，如何对待单伯？”
“发安民书，过往之罪，盖起于刘卷。贼首以诛，既往不咎。”姬则一字一句的说道。
“好！那小老儿认为，公子事以成了一半。”司会徒捋着胡子，看着星空。
“那另一半呢？”姬则握着刀柄问道。
“天子匄是死是活，只看公子了。”那司会徒意味深长的说。
“我们若是胜了，那就要面对天下诸侯列国的刀锋了。恐怕最先面对的，便是晋人。”韩郦并未接着往下说。
这是一个越不过去的山峰，必须要面对。尤其是在这刚被晋人兵容军威震慑的当下，一定要谨慎。
“越不出去的山峦。”姬则喃喃自语道“说说你们的看法。我要理一理头绪。”列国士子们对视了一眼，并不作答。
“若是侥幸胜了，那么我们周遭五国将响应晋国号召，诛杀我等，这是必然之事。但，若我等事成后以迅雷之势诛杀王匄，迎回王子朝，那么便绝了四国之口，而以晋人一军，可以大义为依托，召集诸侯勤王以平晋军。此为破法。”姬则说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心中默念道“若天上真有神灵，那么列祖列宗在上。我将要做一件名垂千古之大事。忘却烦恼、彷徨。愿上苍保佑！”
沉默在中军蔓延，只能听见火焰烤断木柴而发出的噼啪声。列国士子深知，成败就在明日一举了。若是败了，那就只有逃亡楚国这一条路途而已。
伴随着灯火管制的号声，谷内一片寂静，只留下渺渺轻烟，被谷内的阴风吹旋上了天空。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了施谷之上，便随而来的便是阵阵金鼓之音。这是洛邑之敌，王师中军。昨日连夜行军，一更天时遇上了些风雨，但这都不算什么。刘无害让军队于施谷十里开外安营驻扎，直到卯时行军。
他们的步伐停止在了谷西一里之外，随处可见的握紧长戈的甲士方阵，说明当晚他们就枕戈待旦于西。显然。昨夜若是他们发动攻击，那么就会一劳永逸的消灭所有的抵抗。但是他们并未这样做，可能与姬则昨夜的灯火管制有关。
正面的三个徒兵官部正以通常的队形前行，当他们发现或者说姬则的甲士也发现了他们时，这些王师徒兵五人一伍，迅速变做纵向行进，每一个徒兵官长带领自己的二十伍变道，走在队伍中间的长戈士变做前队，走在第一排。随后五伍持盾甲士，与旅帅连同掌旗手和
建金位居第二个百人队的长槊甲士与剑牌士之间，四十名徒兵伍长在左右两翼。两司马在这些伍长之间，仅仅距离不过四肘。这些两司马身披犀牛铠甲，与那些伍长的甲胄相似。他们手持两间长的长槊，手持弧牌。腰跨铜剑。
旅帅和徒兵官长的头盔有非常明显容易辨认的羽毛，旅帅由野鸡的花色棕羽插缀在英盔上，而徒兵官长和两司马的头盔仅仅用黑色的尾羽点缀。他们行军半里，停在了那里，随后而来的声音让整个大地都似乎颤动了，那是万人行军的震撼。
鼓声有规则的被敲动了起来，随着鼓声而动的，乃是这万人的齐齐踏步，一声一声让姬则心中越来越通透，直到最后，一丝杂念也没有了。
“传我命令！布置下去！”姬则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丝毫颤抖，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将一般。
姬则的营帐布置在谷外，或者说就在施谷入口处。卯庆盯着谷外大军看了两眼，带着本部徒兵甲士前往东侧山坡，子昂抽出长剑，转身带领甲士奔向西侧山谷。
戎部被一早投放于山东山峦之中，这些戎人藏匿于乱石之间，人人牵马等待着。
“上天，如果你真的存在，就现出你的化身吧。”姬则望着天空，沉了口气，踏上戎车。被重新修理破损部位的成周戎车六乘，加之羽卫甲士十七乘，尽数开到。三百精锐甲士持着长槊、干戈。六十伍甲士分做三排，随着姬则的戎车缓缓前行。
“毛石，你看到对面的施谷了吗？”刘无害似问非问，“那就是施谷，我五年前亲自搏杀的地方，那一战，我军自胜，嘿……贼不知天命在我吗？”望着那不过二十二乘戎车，甲士数百。就敢以身犯禁，真是不怕死。说起来，那城门令手下的官长倒是替自己看住了这个**烦，要知道，本来刘、单二氏平分朝堂后，挂分了那些百年氏族安身立命的食邑，权力。这些人的心思，早就不满了，现在仅仅差一个机缘。否则拖得久些，迟早会因为这蔡公子之乱而一拥而上，纷纷作乱的。
想到这里，刘无害侧过头，盯着嬖大夫祭夫，道“十方旌旗，行官听令，师帅以备，我以虎贲为前驱，以左右两师与刘邑甲士为阵脚，命其出动！”
载着日月二旗的戎车上的军卫下士高举日旗，转了一转。秉枹有规则的敲响可战鼓，一声声直入人心，在山谷之中回荡。
一师有两千五百人，对付区区不到四百人搓搓有余。山谷两侧仍然是死一样的寂静，有的只有听闻鼓声而受到惊吓纷纷飞出的鸟儿。看着这样的情形，刘无害很庆幸自己昨日的追击，虽然不明当时负责追击的徒兵官长所言望不到边际的军队到底在哪里，但他也下定决心，此战结束必然拿下那人治罪。
建幡高举着象征这一军队荣耀的旗帜。将旗稍稍前倾，这是本师出发的前奏，象征着虎贲的甲士是成周精锐之中的精锐，他们的旗帜是类似猛虎一样的图腾，据说是早在武王伐纣时就存在的古老旗帜。
每旅一员执楯，他们走在每个旅帅身后，一百乘戎车摆做鱼鳞阵，夹杂这一旅士卒护卫左右。这是要准备冲锋的样子。
“传我命令，戎车摆做锥形。甲士护卫于后。”姬则笑了笑，从一旁的插孔中抽出了长槊。摸了摸身上的见稚铠，姬则吐出了一口浊气。“上天保佑，仅仅来了一军。但是只有这一军就如此威严，若是三军齐动，那重肃杀之气恐怕更甚。”
姬则握紧了长戈，拍了拍戎车车壁，祁伯轻轻挥动了两下缰绳，两服缓缓前行起来。但身后的甲士仍然列队于营帐前，等待命令。
一只麋鹿窜出了山头，奔向山谷之前，却僵立在那儿，面对两军对垒，不知所措起来。见到麋鹿，姬则突然大笑一声，高声喊道“将士们！此乃麒麟也！麟之趾，天佑也！宗祖显灵，诸姬庇佑！此战必胜！”
刘无害的心跳了一下，握着宝剑问向毛石“他们在呼喊什么？”
“回右官长，他们说上天庇佑，此战必胜。”毛石望了望即将变作战场的谷前空地，笑到“不过一只麋鹿罢了。那蔡人竟然也能穿凿附会成麒麟，真不知羞。”
虽然刘无害没有再问，但若是掀开他的铜冑，便可看出他额头密布着丝丝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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