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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书屋 > 其它小说 > 大省长安 > 37 白虎
  深秋时节处处衰草,晚霞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无休无止地在大地上流淌。
  一骑一车在衰草之中穿行,入眼处尽是萧索,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沐风,吕大哥一直有个疑问,今日想问一问你”
  大省蓦然转过头,望一眼正兀自走神的沐风。沐风被他突然发问,心中一惊,才回过神来。
  “大哥问吧,除了我的出身,沐风知无不言!”
  “哈哈???”大笑过后,大省望着清冷的落日,神情严肃地说:“吕大哥只是想不明白天下大乱这么久了,何时是个尽头???回想我们一路走来到处都是饥饿的流民,大家食不果腹,无处安身,而朱家的狗官个个锦衣玉食,府院豪阔。哎,说是天下大乱,不过是百姓无休止的遭罪???”
  大省说道此处,不住叹息,心中似乎十分悲戚。沐风也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孟子曾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
  于是两人一路行走,沐风将孟子的“仁政”主张详详细细、深入浅出的讲给大省。
  “总之,不管做天子,还是当大官一定要爱惜老百姓,时时刻刻替百姓着想。但是关键还是要建立每户农民都有百亩之田,使“黎民不饥不寒”的制度???”
  也不知大省有没有全部听进去,只见大省猛然挥动马鞭,逐日嘶鸣一声,腾空跃起。
  “看来我们一定要拼尽全力扶保闯王,好让老百姓早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驾!”
  “吕大哥,你慢些,我还没说完???”
  沐风快马加鞭,紧紧跟在大省身后,古飞凤受不了颠簸从睡梦中醒来。
  “沐风,你这是干嘛,颠死人啦!”
  扭头看到古飞凤掀开车帘,伸着懒腰,沐风狡黠的笑笑,大声喊到:“拼尽全力,扶保闯王去啦!”,随手又是一鞭子,古飞凤一不留神,差点摔下马车。
  古飞凤莫名其妙,轻哼一声,噘着嘴赶忙放下帘子,溜进马车。
  又是一阵疾行,大省突然勒紧缰绳,停在原地。
  “什么人?!不要命了吗?”
  面前的汉子拍拍身上的尘土,从道旁爬起来,憨憨一笑,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口齿不清道:“主人要我们在这里拦阻你们,我就在这里阻拦了,会出人命吗?嘿嘿”
  沐风飞速赶上前,瞥了汉子一眼,片刻也不停留,随后对大省说道:“吕大哥,这人看起来有些痴傻,还是不要搭理的好。”
  大省觉得沐风说大在理,迟疑一下,绕过汉子,打马前行。汉子也没再阻拦,看着大省一溜烟飞速走远,摸摸后脑勺,呆立在原地。片刻之后,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拔腿就跑,拼命追赶上去。
  “哎,你们怎么跑了呢,主人要我传的话,还没说呢,等等我啊???”
  沐风见大省行进到马车旁边,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幽幽感叹道:“看来这一段路也不会太平,咱们还是小心点好???”
  “什么“不会太平”,难道又遇到麻烦啦?”
  “现在还不好说,应该很快就知道了吧???”
  还不等沐风说完,大省摆摆手,示意两人禁声。逐日鼻孔喷着粗气,连连后退,大省摸了摸它的头,才少了几分慌乱。
  古飞凤掀着车帘,手中握宝刀,就要跳下车。不远处草丛中忽然起了一阵风,一只白色的虎头缓缓露出,古飞凤受到惊吓,失声喊道:“白虎!”
  话音未落,一头全身洁白的猛虎从路旁蹿出,站在百步开外,望着三人两马。大省下意识的抚摸着逐日,随手解下腰间玄铁刀。拉车的马匹早已躁动不安,沐风使出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
  “可算追上你们啦,主人要我告诉你们前面有???”
  那汉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白虎,只好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又是这只白色的大猫???”
  汉子停在大省近旁,用粗大的手指抓着后脑勺,自言自语地说道:“抓了它送给主人,主人心中高兴,一定不会责骂我误事的,嘿嘿”
  说罢汉子撸起袖子,纵身跳起,就扑向白虎。大省赶忙阻拦,已经来不及了,白虎见有人冲出,立即停止对峙,也纵身跃起。霎时间一人一虎滚作一团,惊的沐风和古飞凤大气也不敢喘,只能瞪大眼睛远远望着。
  大省喊一声“畜生!”,一边吸引着白虎的注意力,一边从马上跃起。就在他双脚刚刚落到地面,正要持刀冲上去时,白虎突然闷叫一声,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乱草中。
  “白猫怎么跑了,我还没玩够呢???”
  汉子从地上爬起,似乎不太高兴,嘴中嘟嘟囔囔的。大省借着皎洁的明月,看到他的脸上、身上不住淌着鲜血,特别是右臂早已殷红一片。
  “壮士,你还好?”
  大省关切地问一句,赶忙对沐风二人喊道:“快过来,这壮士受伤不轻,需要救治!”
  古飞凤从马车上跳下,和沐风一同飞跑过来,看看汉子的伤势,立即拿出子午门秘制药粉,洒在失血较多的几处。沐风从身上撕下无数布条,也帮着包扎伤口。汉子却惊奇地看着二人,憨笑着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不过挺好玩的???”
  片刻之后,汉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大省说道:“主人让我告诉你前面有猛虎,还让我告诉你,告诉你???”
  话还没说完,汉子晕了过去。
  沐风望了汉子一眼,哈哈笑了起来,嬉皮笑脸道:“你说,哈哈,什么样的主人,会安排这样的仆人还传话,哈哈”
  大省却有些不以为然,神色肃穆地看着汉子紧锁的眉头,正色说道:“此人受人所托,不惜性命,在这乱世实在令人敬佩!”
  “是啊,枉你每日“仁”啊、“义”啊挂在嘴边,临到事了却分不出好歹!”
  古飞凤打好最后一个布结,鄙视地看着沐风。沐风经过二人一顿奚落,立刻闭紧了嘴巴。
  “这人既知道此间有猛虎,应该就住在附近,又张口闭口的提到“主人”,附近必然有一处庄子???”
  大省略略思考一番,就对沐风说道:“快把壮士抬上车,咱们四处看看,也许晚上不用露宿野外了???”
  沐风和大省把一起把汉子抬上车,古飞凤就不愿意待在车厢中了,坐在沐风身旁,两人一边行进一边斗嘴。大省走在前面听着二人的吵吵嚷嚷,望着无边夜色,心中竟有一丝惬意。
  “快看!那儿有亮光!”
  古飞凤突然停止笑闹,指着远处。大省二人顺着古飞凤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几行光亮由远及近。不一会儿才看清是一些火把和灯笼,随即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呼喊声。
  “吕大侠,你们在哪里?”
  “憨娃,憨娃???”
  古飞凤听那些人竟然能喊出吕大哥姓氏,心中有些狐疑,正要阻止大省两人答话。没想到车厢中,突然传出兴奋地大叫:“我在这里,憨娃在这里呢!”
  大省本来也心中奇怪,正盘算着如何应对,没想到车厢中的汉子抢先喊了几声,这下只剩迎头面对了。抬眼望去,那几行光亮早已汇作一处,快速朝这边围拢过来。
  古飞凤按刀在手,沐风也警惕的收紧缰绳,大省却稳坐马鞍之上,静等众人到来。
  功夫不大,眼前火光摇曳,那些人终于来到了近前。看衣着打扮,不似武林中人,倒像乡野村夫。大省打量的时候,内中走出一位老者,手柱拐杖,佝偻着腰,对大省三人深深作一揖,轻咳一声,说道:“高头大马之上的,可是吕大省吕大侠?”
  大省点点头。老者抬头细看一眼,继续说道:“我家主人???”
  “秦老头,你怎么来啦,不是我没阻拦,是我还没来及说他们就???”
  秦老头才开个头,憨娃就从马车中露出半个身子,既惊又怕地说了起来。秦老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些不快,对他摆摆手,憨娃就不再说话了。
  “你们家主人到底是谁?”
  古飞凤憋了半天,终于抓住机会,赶忙问道:“怎么会知道吕大哥?!”
  “这个???”秦老头回头看看人群,提高声音道:“我家主人也姓秦,是车判官的一位故人,在江湖中无甚名声,吕大侠不知道也罢”
  赵老太回头指了指身后的人群,继续说道:“我们都是主人庄中的乡民,按主人吩咐在这里迎接吕大省入庄小住,不知吕大省可否赏光?”
  大省正要答话,沐风从马车上跳下,开口问道:“你们主人怎么料定我们三人会在今日经过此处,难道未卜先知不成?”
  一句话问出,秦老头有些语塞,一会儿“这个,那个”,一会儿不住看向人群。相持了片刻,灯火之中有一人排开众人,踱步而出。
  “在下秦千觥,仰慕吕盟主已久,无意听说吕盟主将要行经鄙处,所以日日派人在道旁守候。今日终于有幸遇到,秦某感天谢地,还请盟主不必多虑。”
  秦千觥说罢对大省一揖到底,大省赶忙跳下马来,搀扶起他,连声说道:“秦庄主,客气了,吕某不过一介草莽???”
  “吕盟主过谦了,秦某虽然身处乡野,听到您“诛灭邪魔,重建长安武林秩序”的号召,浑身的热血一齐沸腾啊!哈哈”
  “秦庄主愿意为长安武林出力,吕某和各路豪杰真心欢迎啊???”
  “吕大哥???”
  沐风对莫名其妙出现的秦庄主依然放心不下,看到大省似乎对其全无戒备,赶忙轻轻扯着大省的衣襟,悄声喊了几声。大省头也不回,暗中对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古飞凤看到大省与琴千觥相谈甚欢,瞬间就放下所有戒备,开心地说道:“吕大哥,秦庄主,咱们不要在这里说话啦,赶紧去庄上吧”
  秦千觥听到古飞凤这句话,心中着实高兴,和秦老头交换一个眼神,大声吆喝道:“走啦,回庄!”
  大省与秦千觥手挽着手,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就来到秦家庄。
  众人尚未走进庄中,就看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道路上人来人往,一派平安祥和。大省看在眼中,心中暗暗想着,这个庄子不大却人人饱足,要是天天家家如此该有多少啊。
  秦千觥见大省有点走神,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故意高声说道:“咱们秦家庄乡民虽然不足千口,然而世代以酿酒为业,倒也算家家丰衣足食”
  看到大省听到他的介绍,脸上露出喜色,秦千觥继续说道:“这不,不知是谁走路了风声,乡民们自发的欢迎您呢???吕盟主,请!”
  大省意味深长的点点头,秦千觥就不再说话了,伸手请大省继续前行。
  “吕大侠好!”
  “吕大侠辛苦了!”
  “欢迎吕大侠!”
  “吕大侠一定要来我家做客”
  ??????
  一路走来百姓们热情洋溢,夹道欢迎。大省众人恍惚来到了世外桃源,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唏嘘。古飞凤蹦蹦跳跳,功夫不大,怀中已经抱了一大堆吃食玩物。沐风驾车缓行,对一切冷眼旁观,乡民们以为他只是一名车夫,也没人上前打搅。
  终于穿过人群,来到一处院落,人们看到大省几人走来,纷纷出院相迎。大省一一拱手致意,众人相互客套一番,依次落座酒席之中。
  “诸位,诸位,秦某先说几句啊,哈哈”
  秦千觥手举酒杯,兴高采烈,刚刚开口,院中瞬间安安静静。
  “秦家庄感天谢地,终于迎来吕大侠,我提议,大家先敬吕盟主一杯,为他接风!”
  “好,请,请!”
  大家异口同声,表示赞同,一齐举起酒杯仰脖饮尽。一口酒从喉咙滑过,落入肚中,一股醇香瞬间从胸腔散开,就在唇齿间流连。大省不由自主地的赞叹一声:“好酒!”
  秦千觥正在往沐风杯中续酒,听到大省叫好,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立刻示意秦老头等人给大省敬酒。秦老头会意,漫不经心的端起酒盅,颤声说道:“老朽还有几年活的,今日能见到吕大侠,就是死了也值了???来,吕大侠,干了这杯!”
  大省什么也没说,对秦老头相互致意,一饮而尽。秦千觥听到秦老头的劝酒词有些不吉利,目中闪过一丝凶光,转眼仍是满脸堆笑,又示意下一位向大省敬酒。没想到,憨娃大步流星的走到酒桌前,瓮声瓮气地说道:“好汉,秦家庄别的不咋地,酒水倒是不错,来,咱们也一起喝几杯!”
  秦千觥见到憨娃平时傻里傻气,此刻竟知道察言观色,眼中有几分赞许。大省本来已经端起一杯酒,看到憨娃一身的绷带,随手却将酒杯放下,一脸认真地说道:“憨娃,酒水再好,也没身体重要,吕某不但不能接受你的敬意,还要劝你放下酒杯快去将养身体???”
  这几句话虽然声音不大,众人却全听在耳中,一时间院中之人有意无意偷偷望向这边,想知道憨娃怎么下得来台。
  没想到憨娃二话不说,随手放下酒杯,兀自走除了院子。秦千觥觉得有些尴尬,自己又劝了一杯酒,大家才活泛起来。
  就这样来来往往,觥筹交错,不知喝了多少杯。大省感觉头颅沉重,四肢疲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好在古飞凤滴酒不沾,沐风只是稍稍饮了几杯,两人在酒席散后,问了秦千觥的安排,就将大省扶到住处。
  待到大省醒来时,已经夕阳西下,在房中焦急等待半日的沐风二人,看到他醒来,赶忙一齐走到床前。
  “吕大哥,你可算醒了???”
  “老实说,我总觉得秦家庄有些???”
  大省望见窗外人影一闪,赶忙示意沐风不要继续说下去。自己却大声说道:“果然是好酒,到此刻还有醇香,哈哈”
  沐风不顾大省阻拦,正要再次提起话头,卧房门口忽然探出一个圆圆大脑袋,怯生生地望了几眼,才鼓起勇气走了进来。
  “吕大侠,您老安好!”
  大省等人抬眼望去,来人身高不足五尺,脑袋硕大,身躯瘦小,原来是个侏儒。大省赶忙坐正身子,就要下床。
  “您老在床上就好,小人远远看你一眼就好”
  大省对他点点头,露出平易的笑容,想听他说明来意,那人却不再说话。古飞凤用手肘撞了沐风一下,沐风会意,随口说道:“吕大哥,离吃饭还有点时间,咱们不如出去走走???”
  大省作势要穿上鞋子,一起出门,大头汉子心中着急起来,马上开口说道:“不瞒吕大侠,小人有一事相求,还请吕大省成全小人???”
  大省依旧一脸温和,诚恳地说道:“兄弟请讲,只要力所能及,吕某一定尽力帮你办好。”
  “好,好,其实小人也姓吕,只因,只因身材矮小,常常受人欺凌???”
  大头汉子望一眼大省,继续说道:“小人想求您到家中用一顿便饭???如果有人问起,小人可否,可否对人声称您是我的,我的远方表哥???小人知道这个请求有些为难”
  大头汉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抹起了眼泪,带着哭腔哀求道:“小人全家今后能否在秦家庄抬头做人,只能靠吕大侠成全了???”
  说罢大头汉子一边抹泪,一边偷眼观瞧着大省。大省心念一动,朗声说道:“吕表弟,快起来,这等小事举手之劳,何必这样呢。只是???”
  大省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同时用眼角余光示意沐风扶起大头汉子。汉子听到大省同意他的请求,心中一松,又听大省说“只是”,瞬间又紧张起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大省,静等他说出条件。大省早已觉察出他神情上的变化,故意朗声大笑一声,说道:“只是表弟需要叫一位陪客,也好作为我们亲戚关系的证人啊,是吧”
  也不等大头汉子答话,大省随口就说:“我看秦老头正合适,今晚你把他请来陪席,表哥就去赴宴,哈哈”
  大头汉子被大省一个“但是”紧张地脑门直冒虚汗,此刻听到只是要他请秦老头一起吃席,全身才放松下来。连连答应“哎、哎”,好,好,就退了出去。
  沐风与大省两人相视一笑,古飞凤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笑。